我向往天似穹庐、笼盖四野的草原；也钟情山舞银蛇、原驰蜡象的雪国；更偏爱水天一色、渔舟唱晚的大海。曾几何时，觉得自己与大海有一个未完成的约定，不是隔空的赞颂，也不是无端的想象，而是在一个不经意的日子，可以悄然赴约。

十月寒露，我来到了福州长乐的大海。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海。未到海边，凉风就携带着碧海潮生曲轻抚着我的脸颊。正值秋高气爽的晴日，湛蓝的海水将天空的云朵拥入怀中，水的光泽与云的温柔交织在一起，一阵海风从浪花里吹来，能从味蕾中尝到丝丝盐的原始之味，岸边的岩石在浪花的感化下变得圆润光滑，黄色的沙滩上能隐约看见零星的彩色贝壳。沙滩的边缘，尽是郁郁葱葱的松树，靠海的一侧，松枝显得更加遒劲有力。再往上，一簇金色的野菊花，花的叶子有些已经长满了雀斑和皱纹，玲珑的花朵却透露着孩童般天真无邪的气息。拨弄一下叶子，突然从花丛中飞出一只黑白相间的蝴蝶，精致的翅膀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花纹，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，慢慢往空中飞去。风虽不大，它却时高时低。我饶有兴致地在后面跟着，因为无论怎么看，它与大海的搭配都不是十分适宜，步伐渐快后发现，它竟然带着我往海边去了。

蝴蝶停留在海边的一块礁石旁，一小阵海浪袭来，它又往沙滩飞去，停留在一个镂空的贝壳上。我放轻脚步靠近，蹲下静静地看着它，它似乎也在欣赏这大海的波澜壮阔，竟然不再逃避。海风再次吹来，它纹丝不动。我起身问朋友，蝴蝶能不能飞过大海？他没有立刻回答，停顿了几秒，告诉我：在北美，有一种蝴蝶叫帝王蝶，每到秋天，大批的帝王蝶从北美的东部和西部出发，往南飞行，他们会穿过大西洋，迁徙数千公里，到达佛罗里达、加利福尼亚和墨西哥，生活在前一年它们的祖先栖息的树上。听完他的话，我迟疑了一下，我从没想过竟有蝴蝶能飞越大海，做到其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才能做到的事。杨万里说蝴蝶是“飞入菜花无处寻”，世人总以为蝴蝶不过是微弱之蝼蚁，既不如燕雀可栖于松柏之上、枝间清闲；更难学鸿鹄遨游穹庐之下，飞越沧海。殊不知，斑斓的羽衣是它们驱寒的铠甲，微小的蝶目是它们寻路的华灯，它们也可以从妍丽的花丛飞上参天的树冠，凭纤细的翅膀飞越浩瀚的沧海，乘风破浪，一往无前。

缘何可以蝶舞沧海？“我命由我不由天！魔丸转世又如何，是妖是魔又如何，不信命只信我自己。我是谁不是别人决定的，而是我自己决定的！”这是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中一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，世人的成见往往容易束缚住自己前进的步伐，但哪吒的一句话却如当头棒喝，和无数追逐梦想的人产生了共鸣。就像人们认为弱小的蝴蝶只能在菜花中嬉戏，它却凭一己之力飞越了大西洋，没有被弱小的标签圈禁自己。或许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，俗世的目光与言论总会波及自己，对命运的把握总犹疑不定，但只要心怀光明，哪怕在最黑暗的深渊，也可以触摸到昊天的塔顶，看到镜中最无瑕的自己。也许时间会很久，十年，二十年，甚至一百年，可锲而不舍的毅力从来不会被辜负。就像曾经羸弱的中国，被西方列强轻视，国民意志也一度消沉，经过近百年的栉风沐雨，数代人的自我革新，今日的国人，无不以中国为自豪。“你所站立的地方，正是你的中国；你怎么样，中国便怎么样；你是什么，中国便是什么；你有光明，中国便不黑暗。”打破心中的成见，打破自我的成见，有蝴蝶飞越沧海的勇气，定能走出地上的画牢，最终搬动世人心中那座大山，看到山那边的春和景明，水木清华。

“无心插柳柳成荫”。第一次看海，也是第一次认识蝴蝶，却颇多意外之喜。临走前想拾捡几个贝壳留作纪念，不知哪种颜色更为适宜。突然，眼角余光瞟到了蝴蝶曾经停留的那个，似乎这个贝壳才是整片海域最特别的——毕竟，它承载了一只蝴蝶飞越大海的梦想。(辛知雪)